欲买桂花同载酒
“潮来潮又去,云散云复聚”
感谢两位老师邀请唱K
此篇为《西北有高楼》的番外,但单独成故事,不影响阅读
沙雕文风出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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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莫毛】双鲤珏
文/淮君
莫少谷主得了块玉。
这玉是分据进献所有珍宝里最不起眼的物件,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。
羊脂白,桂花皮,细纹匝匝如云絮,天工秀织锦。
押车的小子舌尖上能遛马:“这玉产自昆仑山下,万里挑一的羊脂籽玉,昆仑山千年万年的地脉川水之灵气,全让它揽上了。您看看这玉、这颜色、这光泽、这手感……那是几千年才出一个啊!哎您再看,这光泽,像不像咱冬天自己炼出来的牛羊油?哎我说今天的物资里还有长乐坊额外孝敬您的十几头肥牛肥羊,您看看,哎您看看……哎哎少谷主您别走哇……”
莫雨被烦得脑仁都疼,赶紧打发了众人独自在屋里对玉琢磨。
他也不是什么鉴玉的行家,只觉得这玩意还算顺眼。恶人谷正直盛夏,热得谷众终日恨不能不闻风化赤身疾走,这玉被他左手换了右手,右手再换左手地来回把玩了半晌,却还是冰凉凉毫不觉温,若做贴身佩戴之物,却也不错。
既得玉,便思琢玉。
谷中无能人,便寻谷外去。
莫少谷主重金悬赏了一月有余,才从关外聘来两位手艺超绝的师傅,礼遇有加请至小少林,往专门备下黑咕隆咚的小屋里一塞,左右门哐当上锁便强行关了禁闭。
从此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……倒也没有那么惨。
“照此玉料的尺寸大小,若非女子所饰耳珰,本不宜凑双。磨块扳指,琢枚玉玦,都与您很是相称……”
“不。”莫少谷主执着强调,“定要成双成对。”
两位执着解玉砂的师傅抖若筛糠,面面相觑,手中玉料已现玉玦之形,却诚如烫手的山芋。
最后两名师傅索性将玉玦一分为二,成了两枚玉珏,这才终遂了莫少谷主心意。
第二日清算工钱,两位师傅颊上的汗水还没拭尽,又听莫红泥幽幽来了几句“玉珏玉珏,与君相诀?”“这怕是不吉利罢”,再见莫雨阴晴不定的脸,登时膝盖一软双双跪地。
莫雨拎起一人的前襟,还没等问话,对面已期期艾艾求生欲极强道:“玉玉玉玉珏确有‘与君相决绝’之意,只是……只是玉珏成双,您这两枚合为一玦,便便便便便是长长久久盈月人圆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更何况两枚玉玉玉玉玉珏即是双鲤,可作书信相赠互藉相思也是极好的意图图图图……”
莫红泥哼了声:“人家是送兄弟,你说得倒好似情人。”
莫雨睨了她一眼,转头松手拍了拍那师傅肩上的浮灰,扬唇道:“赏。”
其实他一早得了玉,满脑子便只有穆玄英的影子。便是分隔两地,每每得了什么好东西,却总还习惯性惦记着穆玄英的那份。
都说玉石可安人魂魄,辟邪护身,尤以稚子为甚。自己虽幼年从母亲那里得到一块,却是打心底不信的。但不知怎么,搁在穆玄英的身上,他又好像还是信了,信得不可谓不真。
大概就是身为兄长的本能。
莫雨第一次去找穆玄英的时候,穆玄英正一个人在漓水河畔练剑。
半大点孩子,长手长脚又清瘦,拖着柄快赶上一人高的重剑,把四下掘得飞沙走石尘土飞扬。
这阵仗别说撞坏几块玉,头壳都能给震飞了。
莫雨远远地看了一会,想这猴孩子识不得好玩意倒不要紧,再把自己的心意也给砸了,这玉珏不就凑不成一对儿了吗?
他又默默把要送出去的那块揣回怀里,换出来个热腾腾的肉包悄悄放在离穆玄英不远处的石凳上。
既是送出去的东西,便要图个吉吉利利。
从此盼星星盼月亮,盼啊盼到小少林的野草高过了莫红泥的头。
莫少谷主提前三月备马出行,终于赶在穆玄英行冠礼这日爬上了落雁峰的城楼。
他艺高人胆大,轻车熟路直奔穆玄英的住处,尚离墙几尺已闻异声,眉头一蹙便翻身上了房顶。仔细听辨,似乎是谢渊的声音。
谢渊:“玄英啊……你也老大不小了。”
穆玄英:“?”
莫雨的脑袋里先是咻地开始哔哔作响,继而噼里啪啦炸了锅。
他偷偷掀开一片瓦,屋中两人正襟对坐,严肃得仿佛在商议什么了不得的机密要事。
“既行冠礼,将责孝悌忠顺,此乃成人之道。”谢渊缓缓道,“你应知晓我的意思。”
穆玄英颔首道:“‘令月吉日,始加元服,弃尔幼字,顺尔成德’。弟子谨记,今此当慎行谨言,正身立影。”
“令尊令堂虽不能见你今时成人,想来泉下有知,亦心感慰。”谢渊咳了一记,“来日成家立业,便是可以彻底放心了。”
穆玄英很是诚恳:“承蒙盟中养育教导,若无恩师良友,自无我今日。”
“……”谢渊被噎得良久无言,再开口时已多了几分苦口婆心的味道,“盟中这么多女弟子,你就没什么想法?”
果然是近水楼台打算先捞月了。
都说长兄如父,我这个当哥哥的都没发话,凭什么穆玄英的婚事要谢老头咸吃萝卜淡操心。莫少谷主蹲在房顶吹着夜晚的凉风,一个劲愤愤地想,凭什么。
穆玄英咬着指节思考了半晌:“弟子打小承教于摇光坛主,从不曾对盟中女弟子有半分轻视。盟中多前辈,能者更是比比,弟子尚不及她们许多,往后亦会虚心求教,以礼相待。”
夏日蚊虫极多,就是蹲在房顶上,也少不得被一通叮咬。忽在肩头停留的鹦鹉直啄莫雨的衣角,被他抓来在手里随着屋里人起起伏伏的调子捏扁了又揉圆了。
这话说得滴水不漏,说话的人又诚恳得一派无辜。莫雨琢磨了半天,时而觉得穆玄英是真的傻,时而又觉得这傻毛毛打得一套好掌法。
谢渊是真的败下阵来,倒也似乎并非急于一时,叹了口气便道:“你有如此心性甚好,旁的话来日再谈,今日还是早些休息罢。”
莫雨早在上面喂了半天的蚊子,听闻这句差点抚掌叫好。待穆玄英送走谢渊,又见对方迟迟不肯进屋,未及纳罕,却听穆玄英背对着自己笑道:“可以下来了。”
他翻身下房,身手轻捷灵巧,不料被对方转身虎狼一抱,不由踉跄。
“怎么发现我的?”莫雨道。
对方笑道:“我看见灰灰了啊。”
他转过头,那只被搓成彩球的鹦鹉扑棱了几下翅膀,赶忙深藏功与名地溜了个没影。
穆玄英看了看屋顶又看了看他,眼里满是狡黠:“你这算是……上房揭瓦?”
莫雨啧道:“你就是欠打。”
青年低声笑了起来,荡漾起来的是眼底的浩瀚星河和他的心尖。
某一刻莫雨很想凑过去亲一亲那双咕噜咕噜冒着灵气的双眼,可他最后还是只屈指弹了记对方的额角,又生怕穆玄英会痛,赶忙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。
穆玄英的眼睛始终盯着他,里面装着的那个男人慌慌张张,手足无措。他眉眼是佯怒,嘴角却是真实的笑意。
他们好像又活在了稻香村的旧时光里。
那枚玉珏最后被莫雨留在了熟睡的穆玄英的枕边。
就是不能相见。他想,这也是一种日日夜夜,岁岁年年。
你要平安顺遂。
你要长命百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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祝大家食用愉快